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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生於虛無,也終將歸於虛無。

 

   有人說,我是空氣的流動所形成的,從氣壓高到氣壓低;但我覺得,是我的旅行造成了空氣的流動,與氣壓的高低;而且,我有很充足的理由這麼想,因為我精力充沛,憑藉著自己的意志行動,沒有任何事物能夠支配我。

 

   我最討厭樹林了,雜亂無章的枝葉總會阻擋我的去路;不過,血氣方剛的我總會勇往直前,撞斷不識相的枝枒;讓滿枝的綠葉,四散至空中畫出殘破的圓,再以華爾滋的優雅姿態,若無其事地墜地。然而,總會遇到高大挺拔的樹木,無論怎麼衝撞都文風不動;起初,我感到十分氣餒,不願去面對自己的無力,彷彿失了風帆的船、受囚禁的鳥兒,喪失了旅行的自由,無法充分實現自己流浪的天性;但後來,我發現阻力原來也是助力被樹反彈的作用力,反而使我更加強壯,有時甚至還能因此擊倒原先無法撼動的阻礙;於是乎,我開始喜歡挑戰,挑戰看似困難的障礙擊倒了,有種能力受到肯定的成就感;失敗了,更將使我成長茁壯,不久之後,我就能超越這道障礙。就這樣,我憑恃著自己的堅韌意志,以目空一切的態度,度過了一段年少輕狂的時光。

 

   就如同人會衰老、樹木會腐朽一般,我充滿傲氣的鋒芒也有散盡的一天;不過,直到那一天到來之前,我始終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雖然我的形軀縹緲,看似不會受到損害;但即使形軀健全,心中的熱情也終究會冷卻;然而,這種冷卻來得無聲無息,甚至沒有絲毫跡象,就逐漸剝奪了我,對於勝利的渴望。或許是麻痺了,輸贏對我而言已經失去意義;剩下的,就只有疲倦,以及無盡空虛的等待。

 

   我不願再去追求表面的力量,因為我發現不論擁有多少力量,以摧枯拉朽之勢橫行無阻,都改變不了自我流浪的本質;換而言之,我始終找不到自我的歸宿,只能夠無盡地前行,有力無力,都無法停下來。原來,我不斷地在改變,卻也永遠都無法改變。

 

   我必須賦予存在嶄新的意義,以脫離這座宿命的牢籠。曾經聽說過奧林匹斯山上有一個名為薛西弗斯的人,被諸神懲罰要將山腳下的巨石推上山頂,而這塊巨石在抵達山頂之後,又會自動地滾下山腳,造成了薛西弗斯永恆的勞碌;我的處境大概亦是如此,是被註定好的奮鬥與漂泊。

 

   不過,縱然如此,那又怎樣可憐的薛西弗斯,也終究能夠從枯燥無味的反覆勞動當中找到自己的價值只要熱愛自己所做的事,就算一事無成,也能充滿意義。而我,只要熱愛命運,體認到自我真正的歸宿就是流浪,並且享受這種歷程;宿命對我而言,就不再是苦痛的枷鎖與桎梏,而是如影隨形的幸福。

 

   領悟到「命運之愛」後,我不但沒有繼續與樹木對抗,而且還會期待遇到樹木;不是為了要自我強化,而是因為可以放空自己,順道而行。此刻的我才發現過去我一直自以為擁有的自由,其實也是被安排好的自由;因為不論是撞斷樹枝,還是繞過樹叢,其實都受到周遭情勢所支配,人們說那是「氣壓」,但我偏好稱其為「緣分」;這種「引導」甚或「安排」會藉由我的意志來實現,使我產生擁有自由的假象,但實質上都是被註定好的。

 

   不過,我並不會因此而感到絕望;畢竟,為了本來就不擁有的事物而感到惋惜,是件庸人自擾的事;這稱不上是「失去」,反而是真相的「失而復得」,將自身從無知的深淵當中解放出來;就如同哥白尼的地動說,以及達爾文的演化論,並不是使地球與人類失去了主宰的地位,而是使我們認清真相,理解地球與人類本來就沒有主宰的地位。破除了對於外在追求的虛妄之心後,必須要轉化為對於自我主體的內在超越;因為我們唯一能夠肯定與控制的存在,就是自己的內心;回歸到自由的問題上,縱然於外在的「狀態」上不自由,我們也能夠於內在的「心態」上相信自由,希望也由此而生。

 

   我從樹林走過,卻尚未走出樹林。對於流浪的宿命,我選擇熱愛,並且在內在的心態上相信自由,以信仰創造希望。誠如<聖經>所言「你要保守你心,勝過保守一切,因為一生的果效是由心發出。」,當外在的世界揭示了自身的無力,內在的真心會賦予我們救贖。沒有心芯的蠟燭,終究無法照耀萬分;有了心星的天空,即使黑夜,也會很閃爍。

 

   我生於虛無,也終將歸於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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